*無個性校園背景

 

他第一次見到爆豪勝己是在去年的暑假,也是第一次嘗到初戀的味道。

高中母校弓道部的學弟請他回來幫忙熱熱文化祭的場子,說他來了一定能招來不少人氣,雖然不太理解學弟那個帶有求助意味又有些忿忿不平的微妙表情,但他並不在意。

「拜託嘛轟學長!就只是射幾箭而已,不耽誤你時間的。」見學弟合掌於面前,轟焦凍微微歪了歪頭,應了聲,「喔。」

那就,只是射幾箭而已。

他的高中是出了名的貴族學校,內部設施奢華佔地又廣,從校外看就像是童話故事裡城堡一樣的外觀,而裡面的學生家世也全能使他們被稱為王子與公主殿下,既浮誇又充滿了金錢現實。

平常校內戒備森嚴,是不開放給外人進出的,過往的文化祭也不如一般學校,需要邀請卡才能進入。今年不知道校方受到了什麼刺激,敞開大門歡迎一般民眾入內參觀,暑假勢必人潮洶湧,雖然入口處還是得經幾道安檢才能通過,但依舊不減充滿好奇心的群眾意願。

他站在靶場上,天氣很熱,太陽又大得刺眼,懊惱著自己先前為什麼不堅持在室內近靶場,現下就不用忍受在豔陽底下汗流浹背,圍觀群眾多得讓人感到窒息,吵雜,令人煩躁。

完全不是一個適合拉弓的環境。他垂下眼簾,沉澱心緒。

等到聽見自己的名字,他才抬手拉起弓,瀏海早已被汗水弄得緊貼在皮膚上,但並不影響他專注於眼前的目標,微瞇起眼,放手就是一箭。

整個過程迅速,準確,箭頭完美的正中紅色靶心。

一陣陣驚呼與掌聲響起,現場熱烈的氣氛因而擴散且感染了更多人們,而他一張好看的臉上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。

也許他一輩子都會這樣,不懂什麼叫慷慨激昂。

 

直到他遇見爆豪勝己。

 

*

 

表演結束後,他連衣服都還來不及換就落荒而逃了。

他逃過學妹們的包圍追逐,躲進沒有開放的舊體育館內。

在高二的某一天,他在導師的要求下來到廢棄體育館中的器材室裡找東西,偶然發現被放置許久,沒有人動過的啞鈴架,邊上的窗戶鎖是壞的。而那之後,他放學不想回家時都會溜到那裏面去,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籃球場中央。

不為什麼,就什麼也不想做,什麼也不想想。

就像他一個人的庇護所。

但是今天有人在裡面。

是正在運球的碰碰聲,因為體育館太寬敞,回音也因此而放大,大到他的心癢癢的。

只有一個人,只有一個人在打籃球。

他站在門後仔細聆聽,那確實是只有一個人在帶球的跑步聲。他不由得心跳加速,難道是怕自己被發現是偷溜進來的嗎......但如果那個人也是溜進來的話他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。

那是個什麼樣的人?

跟他一樣發現這個地方的人,是個什麼樣的人?

球掉到地面上,又彈起來的聲音就像魔咒一樣的吸引著他拉開前方的門,那麼的奇怪。

這種感覺很奇怪。

他就像被魔魅催眠一般,神智不清的伸手拉開了眼前的屏障。

 

*

 

他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歸咎於命運,還是界定成人為。

那可能是一個意外,在他吻上那個陌生男子之前的半個小時。

金髮男子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看,就像看到什麼可怕東西一樣地震驚。

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淡定自若,不要緊張得讓心臟給跳出來。

諾大的空間裡兩個人的呼吸被特別強調,彼此的存在感變得越漸濃厚,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臉頰有點燙,是不是發燒了呢?因為剛剛在太陽底下待得太久而中暑了?

金髮男子跟他大眼瞪小眼好一陣子,直到他因為運動而劇烈的喘息聲漸漸轉弱,他才直起身子,一副大丈夫果敢無畏,你是誰還不報上名來?的樣子盯著自己,持續緘默。

不知道為什麼,對方認真起來的模樣讓自己變得有了安心感,但物理心跳反而卻越來越快了。

真是詭異。

「你是誰?」看來對方是對沉默不耐煩了,開口問他,而且口氣不太好。

原來這個人的聲音是這樣的嗎?如果他不要像現在這樣煩躁是不是就是一個嗓音清澈的人?

定睛一看,男子的瞳孔是紅色的,微微豎起的眉毛,有些狂妄的氣質。他穿著一件黑色T恤,顯得他的皮膚相當白皙,腿也很細,但是肌肉分布均勻,手掌粗大,但跟他的體型相襯,是運動類型的。

這很明顯是打籃球的。

他在心裡做出了跟廢話一樣的結論。

「喂!你是啞巴嗎?」男子這次的語氣就更差了。原來他還可以這樣吼啊。他這麼想。

「轟,轟焦凍。」他棒讀般地回答。

「......奇怪的名字,你是這裡的學生?」男子問。

「喔。」他用習慣的單字回應,忍不住盯著對方由臉頰滑下至頸項的汗水。

「是嗎......爆豪勝己,雄英大學一年級,我偷溜進來的。」男子自報了姓名與學校,語氣變得緩和。

原來他叫爆豪勝己,人如其名。他想。

「你曾經是這裡的學生嗎?」他沒有印象見過這名男子,他也沒有把握記住全校師生的容貌,但是如果是自己就讀的那三年裡,他不可能會沒注意到這樣的一個男人,名字又那樣地響亮。

太顯眼了。

更切確地說,太耀眼了。

「不是。」爆豪亮晃晃的眼睛讓他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,何況他之前就已經招了自己是溜進來的了。

「那你呢?弓道部的?」爆豪接著問。這讓他不禁有點開心,他對他似乎有點興趣。

「是。」曾經是。但他沒有說這麼多,「你來這裡做什麼?」他愣愣地問爆豪,沒有想太多。

「廢話,當然是打球啊。」爆豪表情變得不屑,大概覺得自己有些白癡。

「說的也是。」

「你是白癡嗎?」這次爆豪像是真的關心起他的腦袋了,少了一些不齒的成分。他這麼感覺。

「也許吧,外面太熱,我可能有點中暑。」他誠實的告白,那是他稍早之前對自己身體狀況的懷疑。

「是嗎......」爆豪此時已經不再氣喘吁吁,走到球場邊緣,放下籃球,拿起一瓶礦泉水就朝自己的方向丟了過來,「接著。」

「喔。」他敏捷地接住了,以手接觸到的溫度來判斷,這原先是一瓶冰透了的,而現在已經漸漸變為常溫的瓶身。

「反應挺快的。」爆豪稱讚他,就算不是,他卻還是想要這麼想。

「謝謝。」他向他道謝,扭開瓶蓋就灌了起來。

「欸欸,別喝太猛,我也才喝幾口而已啊。」爆豪有些生氣,也許是覺得自己太不客氣。

這就是所謂的間接接吻嗎?這種感覺是,心頭小鹿亂撞?

「啊,我等下賠你一瓶。」他放下寶特瓶,努力維持鎮定,用手腕抹了抹從嘴邊溢出的水。

「哼,那倒不用,但我有別的提議。」

「嗯?」他下意識的歪了歪頭,有點期待爆豪接下來會說些什麼。

「我偷溜進來的事......幫我保密。」爆豪勝己搔了搔頭,咬了咬下唇,暴躁地說。

 

*

 

事實上,他今天是被一群孽緣損友半推半拉地拖來這間高校的,入場前的漫長檢查途中他就毛躁的想要回去了,但還是硬被愛看熱鬧的友人拖了進來。一進來便是人山人海的吵雜聲,讓他就快要失去理智,更別說讀完那一本像課本一樣枯燥乏味的『一般民眾入園須知』手冊,不過就是個文化祭,搞得像機場入關一樣,何況機場並不會發這種東西。

抱怨歸抱怨,在他找到這個安靜地方的時候,他還是稍微地讀了一下那本令人唾棄的冊子。

其中一項便是:請勿擅闖未開放的校園區域。

他不是瞎子,在他從窗戶鑽進來的時候就理所當然知道這裡並沒有開放了,他還機智的給窗上了鎖,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。

大概是被運球聲給吸引過來的吧,他還以為外面這麼吵不會有人注意到。

「可以。」那個一頭紅白相間的髮色男子轟焦凍,這麼應許。

「那就謝了。」他揚起嘴角向轟道謝,心裡覺得這傢伙雖然長得陰陽怪氣,人卻還挺好的。

「不過我還是要還你一瓶水。」

「蛤?」這個人是聽不懂他說的話嗎?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又焦又凍的,腦子有問題,「欸,陰陽臉,我們才第一次見面,我可不想欠你啊。」他開始心生不爽了。

很奇怪的,眼前這個男人竟然臉紅了,變得比方才還要更紅。

難道是稱他陰陽臉讓他惱羞成怒了?這點他還真不是故意的,習慣性的就脫口而出了。

他想道歉,但氣氛實在不太對,自己也還沒消氣,應該要怎麼做?他煩躁地想。

這個叫轟焦凍的男人一身標準的弓道服,但卻沒有拿著弓或箭,讓他有種穿越時代在跟古人說話的錯覺。

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。

 

有代溝。

 

他被轟仔細的打量了一陣子,時間久到讓他開始渾身不自在,扭了扭脖子,忍不住想要幹架的衝動。

沒想到轟卻抬起腳,慢慢地往他這裡走了過來。這很反常,自己本身就不是一個親切的人,外貌上更是如此,何況他現在毫不客氣釋放著不滿的電波。

這個男人是不是有病啊。

也許真的是。

轟一走近他才發現,轟右臉上有一大片的燒燙傷,而且已經結疤,看起來是跟著他不少歲月了。再看仔細一點,轟的眼睛更是特別。

那是一雙異曈,兩眼的瞳孔顏色不一樣。

他看得著迷,卻沒注意到轟已經靠自己相當近了。

「封口費。」轟說。

然後他親吻了他。

唇貼唇的。

他驚愕的瞪大雙眼,而轟卻閉著眼睛,吻得相當輕柔,離開的時候還輕舔了一下他的唇。

這個時候他才發現,這個男人比自己略高一點,而且非常無恥。

「這個就行了。」轟焦凍一副人畜無害地眨了眨雙眼。

 

*

 

當爆豪勝己看到轟焦凍在自己學校食堂出現的時候震驚地大張著嘴。

「午安,爆豪。」轟手端著剛結帳完的蕎麥冷麵,在轉進用餐區前遇見了爆豪。

「你你你、你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裡啊!」他失控地大吼,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炸毛獅子。

「我來吃午飯,爆豪也是嗎?」轟輕笑道,明顯對於遇見爆豪這件事感到非常開心。

「你又在說什麼廢話!......不對!你不要轉移話題!」

「什麼話題?」一名赤髮男子突入兩個人之間發問,打斷了轟想回話的瞬間。

「這裡沒你的事,狗屎頭你閃邊去!」爆豪用手掌推了推赤髮男子的臉,怒氣沖沖的瞪著轟。

「大家都在吃飯啊爆豪......再說你也別給我取這麼難聽的綽號吧。」赤髮男子苦笑,然後向轟伸出了友善的手,「你好啊,我是切島銳兒郎,幸會。」

「轟焦凍,你好。」轟禮貌的回握。

「喂!少在這裡給我稱兄道弟,看不起我啊!」看著這兩個人無視自己互訴友好,爆豪就更加的怒意翻騰了。

「轟君......總覺得你很眼熟啊!」切島正經八百打量著轟的模樣,努力搜尋著自己的記憶。

「白癡!他就是那間那個什麼高級垃圾學校裡的學生!」爆豪這麼吼。

「啊啊啊!那個很厲害的弓箭手!」切島一想起來就發出高亢的驚呼聲,「你真的很厲害耶!箭無虛發,人長得又帥......你怎麼會跟爆豪搭上線?根本就沒得比嘛!」

「找死啊你狗屎頭!」爆豪怒斥。

「你過獎了。」他已經習慣如此應對,畢竟這樣的讚揚他已經聽過太多了。轟向切島點了點頭,轉頭看回爆豪的方向。

「剛剛你想問我什麼?爆豪。」轟慎重地將話題引導了回來。

「啊啊!我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!你不是高中生嗎!」爆豪語氣裡找不著疑問句的口吻,更像是在收保護費的流氓。

但轟卻覺得他這樣很可愛,忍不住又紅了臉。

「這你就錯了,爆豪,轟君的確是那裡的學生,但他已經是畢業的高材生囉!」切島雞婆的補充道,「而且,他還是大你一屆的學長,注意禮貌啊。」

「什麼!你竟然騙我!」

「我沒有騙你,我的確是那裡的學生,只是沒有告訴你我已經畢業了。」轟無辜的樣子讓周邊的人都忍不住憐惜了一番。

「少、少在那裡裝無辜!上次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剛好今天一併算清楚!」他惱羞成怒道。

「你是說礦泉水的事嗎?還是......唔。」他被爆豪突然的摀住嘴吧,沒能往下問。

他的味道真好聞。轟想。

「什麼什麼?你們兩個難道有什麼過節嗎?」切島好奇的問,這反而引起更多人的圍觀了。

「請問,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一名綁著高馬尾的黑髮女子出言關心,「如果可以的話,請你們坐下來談,站在這裡會打擾到其他人通行喔。」她好心提醒道。

「沒事,我們好得很!陰陽臉,跟我過來!」爆豪鬆開他的手,這讓轟有些依依不捨。

「轟君,你沒問題嗎?你跟這位同學不是要吵架吧?」女子心存懷疑,轉過頭來詢問轟。

「喔,沒事的,八百萬,爆豪不會對我怎麼樣的。」他上次在體育館就沒對自己怎麼樣,所以今天......應該也不會發生什麼事吧。轟這麼猜想。

「你這傢伙......」爆豪在一旁面露凶光,讓人非常的不安心。

八百萬擔心道,問轟需不需要人陪著一起去。

「不了,如果有其他人跟來我會很困擾的。」轟表情為難地說。

「很可疑喔,你們兩個人。」切島充滿好奇心的樣子感染著其他也正在偷偷關注這邊的學生們。

「可疑個屁!你不要再添亂了!」爆豪吼著說。

轟卻在此時下了一記震撼彈。

「一點也不可疑,我只是在追他而已。」

 

*

 

繼上一次在食堂引起軒然大波之後,爆豪已經不再去那裡吃飯了。

今天他帶著自製的便當,坐在操場邊上的大樹底下用餐。他一邊嗑便當,一邊想起沒多久前才發生的事。

真是奇恥大辱,那個男人肯定是來找碴的,說什麼要追自己......我去!

他狼吞虎嚥的消滅了便當盒裡的飯菜,收拾了一下,仰躺在樹幹上休息。

當時他氣得要發瘋,但自己已經是成熟的大人,不能血氣方剛的動不動就出手。而那之後那個叫轟的男人就時不時的來糾纏自己,下課的時候糾纏,沒課的時候也來學校,他都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,為什麼可以這麼神不知鬼不覺,躲去哪裡都可以被他找到,還開口閉口就說喜歡......同樣都是男人、同樣噁心的身體到底有什麼好喜歡的!

......才不呢,自己一點也不噁心,噁心的是那個男人!

他在心裡暗忖,之前躲藏的地方都太隱密,這次他大咧咧的選了這個顯眼又人多的地方,他就不相信對方可以每次都這樣如願。

好久沒有這樣靜靜的一個人午餐了,下午第一節沒課,他可以悠閒午睡到第二堂課的到來。

今日的天氣清爽宜人,微風徐徐拂在身上是那麼的令人感到舒服,他毫無抗拒的枕在樹根上,瞇起眼睛開始小睡。

他做了夢。他夢見自己在籃球場上暢快奔馳,他隨心所欲的控制場內的球體位置,沒有人能攔得下他,他能迅速撕裂敵人防線,來到籃板下輕鬆的騰空躍起,然後得到漂亮的一記灌籃!

他滿足於那樣得勝的快感,享受著劇烈運動之後得到的身心舒暢。

他被隊友們高高捧起,他感覺就像被拋到了雲端上,輕飄飄的,難以言語的愜意。

就在此時,他彷彿聽見下課鐘響。噢,不,那是他的手機鬧鈴,他瞇著眼探出手揮了揮,鈴聲被關上了。

奇怪,自己好像沒碰到手機啊,剛剛的觸感不是那麼的堅硬,反而還有些柔軟,是自己睡迷糊了嗎?

他想著自己真應該起床了,否則等下趕不上課。不過這樹根枕起來竟然這麼舒服,他還以為自己睡沒多久就會醒來,真是意外,看來自己找到一塊寶地了啊。

「爆豪,再不起床下一堂課就要遲到了喔。」熟悉的聲音從他上頭響起,他猛地睜開雙眼,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。

「你!這個!死纏爛打的!陰陽臉!」他不可置信地頻頻嘶吼。

「也許之前是,但是今天,是爆豪你壓著我啊。」什麼也許,根本就是!他還沒急著吐槽,就先仔細看了看,轟就坐在自己一開始他小睡的地方,被壓塌的矮草顯示出他剛才睡覺的姿勢位置,所以?

「我的腿都被你枕麻了,但是看你睡得那麼熟就沒有叫醒你。」因為那個模樣實在太可愛了,就像在睡夢中抓到鮭魚的狸貓,沉醉美夢中。

但是他不敢將自己的感受說得那麼仔細。

「叫醒我啊幹嘛不叫醒我!還有你沒事又出現在這裡幹嘛!」

「我想來跟你一起午餐,就找到這裡來了。」就跟平常一樣啊。轟的臉上寫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?

「夠了,我們今天就把話給清楚,我、」可惜礙事的課鐘在此時響起,他話堵得內傷,但是他一想到全勤獎金會因此而消失不見就不甘的咬了咬下唇,他深呼吸了一下。

「晚點在學校後門碰面,不准放我鴿子。」

「等等,爆豪!」沒有聽他說完,對方就疾風般衝往教室的方向了。

「你的手機......還在我這裡啊。」轟望了望手上的東西,想著剛剛爆豪一瞬之間就消失的背影,撥開自己被微風吹得遮住眼睛的瀏海,低聲碎碎念了起來。

「這樣就算是,更進一步了吧。」

 

*

 

「爆豪,接下來你沒課了吧?一起去遊藝場打電動吧!」上鳴電氣他的高中同學之一,在下課後興沖沖的翻坐到他的桌面旁,一點也沒大學生的樣。

「老子等等還有事,沒空理你。」他急匆匆的將書本筆記通通塞進背包裡,檢查自有物都沒有缺失的時候發現唯一不在的東西。

「喂!白癡臉,看到我手機沒有?」爆豪著急地將課本都從包裡又都拿了出來,用手探了探裡面甚至是抽屜都遍尋不著。

「沒看見啦,還有啊,哪有你這種要人幫忙態度還這麼差的。」上鳴歪了歪嘴不滿道,「人家我還是好心來約你的呢,最近你都不跟我們一起玩了。」

「唉,上鳴你就體諒體諒一下爆豪吧,他男朋友現在看著他看得可緊了,你別去打擾人家。」切島在一邊認真說道。

「狗屎頭你少亂說話!誰是我男朋友!」

「轟學長啊......難道你還劈腿嗎?」切島一副不齒的震驚表情,還沒忘舉起雙手做出可能被突發攻擊的防禦。

「哈!老子我可沒有那種癖好,如果真要說,那種根本就是變態的傢伙才不可能是我男朋友,他跟蹤我啊!不管我去哪他都知道我在那裡,這簡直、這簡直太噁心了!」

「所以只要不跟蹤你就可以了嗎?」切島好奇地問。

「啊啊,有種正面跟老子說清楚啊!沒理由的纏著人套近乎,煩人!」不知何時他又已經收好了東西,氣呼呼的甩起書包跨步離開教室。

「欸?不找手機了嗎?」上鳴不解地問,但爆豪已經走遠。

「所以只要不跟蹤就行了嗎?但是轟學長不是一直說了喜歡他嗎?」爆豪真難搞。切島說。

「切島,你這麼熱衷他們兩個的事啊?這事不是鬧著玩的嗎?」

「你看像鬧著玩的嗎?轟學長可是很正經的天天來問我關於爆豪的作息呢,還有喜歡的東西啦食物之類的,我看他非常認真的樣子都要被他感動了。」

「啊?所以爆豪說的跟蹤犯根本就是你嘛!」上鳴恍然大悟。

「幹嘛說得那麼難聽,我只是告訴轟爆豪可能在哪裡而已啊。」他搔了搔他尖刺的頭髮,「而且,我看爆豪的樣子,也不像是在拒絕。」

「啊?」上鳴被說弄得滿臉問號。

「他看起來,就只是很怕而已。」切島說。

「蛤?那個爆豪會害怕?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越來越不明白了啊!」

「唉呦,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啦!就大概是那種......害怕被弄清楚的感覺,這樣。」切島按著眉心,努力斟酌著說詞。

「喔......」

「你根本聽不懂對吧。」切島以肯定句型作結。

 

*

 

「你來了,爆豪。」轟站在樹陰下,清爽又飄逸的頭髮因微風隨意飄動著,卻一點也不凌亂。

奇怪,明明是炎熱酷暑的盛夏,這傢伙為什麼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,還令人覺得他周圍特別清涼?啊,不對,現在就要接近夏季尾聲,天氣一定沒有我想得這麼熱,他並沒有那麼特別。

啊啊!那為什麼自己熱得像待在三溫暖烤箱裡面啊!爆豪在心裡憤恨地吼著,汗如雨下是因為自己剛剛從教室裡卯起來跑過來的緣故嗎?所以心跳才會這麼快?一定是的,不然還有其他別的什麼解釋嗎?

沒有!

「爆豪,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啊......臉也很紅,還出了好多汗。」轟露出擔憂的表情,沒有移開盯著爆豪的視線,他伸手進自己的包包裡拿出手帕。

「不趕快擦乾的話會感冒的。」轟輕柔的將手怕按上爆豪的額頭,然後一路慢慢的往臉頰輕擦。

「不用你雞婆!」爆豪吼著扯過轟手上的布料,但在那一瞬間他就後悔了,這樣的態度似乎不太妥當,他頓了頓,抓起手帕自己擦了擦汗,輕咳了兩聲,「我自己來就好......謝了。」他急轉直下的語氣就連自己都覺得噁心。

轟似乎不怎麼在意自己對他咆哮,但是一旦對他好一點他就會露出開心的神情,就像冒出了耳朵的犬隻,尾巴還不停的搖擺晃蕩。

難不成是犬系的嗎?看起來不像啊。算了,這不是他今天要弄清楚的重點,他站直了身體,挺了挺胸,嚴肅至極的樣子令轟想要發笑,但是他忍了下來。

「你這傢伙,喜、」他話還沒說完,又被人中途插嘴了。

「轟學長!你還沒回家啊?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唱歌?」幾名女子突然將他們圍繞了過來,就像少女漫畫中一樣的場景,爆豪輕呵了聲,抽了抽嘴角想,長得帥的男人總是吃得開。

「抱歉,今天我跟朋友有約,沒有辦法跟你們一起去。」轟婉拒道。

「你說的朋友,該不會就是爆豪吧?」一名打扮時髦的金髮女子指了指爆豪。

「是的。」

「竟然!轟學長跟爆豪竟然會是朋友!真是太令人意外了!」

「女人,老子認識他怎麼了?沒看到我們正在說話嗎?」女子拔高的聲音刺耳得令他升了火氣,他不客氣的驅趕起面前的陌生女子。

「幹嘛那麼兇,我們不是同學嗎?別那麼吝嗇,既然你跟轟學長認識那就帶我們一起去玩嘛。」帶頭的女子說。

「你不也常跟切島他們玩在一起,現在多點人又有什麼關係?」另一名女子接著搭聲道。

「......我不認識你們啊。」爆豪皺了皺眉,語帶疑問的說。

現場死寂了莫約五秒鐘,女子們的臉上瞬間蒙上了一層陰影,不過這並不影響到他們打算繼續往下攻略的計畫。

「爆豪真過分,我們高中是同班同學啊你忘了?」

「不記得。」秒答。

「真討厭,不過呢,如果個性不要這麼差的話爆豪其實也很受歡迎噢!不說話的話也是一個數一數二的帥哥。」女子繞在他周圍打量了一下,誠懇地說。

「廢話少說,現在老子沒空理你們。」煩死人了,弄得他都要忘了目的是什麼,太陽都快下山了晚點他還有打工啊。

「我也不認識你們,所以可以請你們讓開了嗎?你們已經浪費我們不少時間了。」轟此時發話,語氣蘊含著火氣,意外得不怎麼客氣。

眾人被轟突如其來的發言嚇了一跳,連同爆豪都以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。

原來這傢伙也可以這個樣子的嗎?

「......神、神氣什麼啊!好心約你們去玩還這種態度,走了走了!」帶頭女子轉身離去,後面跟著幾個依舊頻頻回頭的女子才戀戀不捨的離開。

「抱歉爆豪,你打工要遲到了吧?你先過去吧,我等你下班。」轟這麼說道。

「靠!還真的是!」他急匆匆的轉身就要跑,卻被轟的一隻手給拉住。

「你的手機,下班後打給我,我就在外面。」轟將手機放在他的手掌裡,然後輕輕的放開。

指尖與指尖不經意的輕擦而過,未知的電流竄過整個身體,異樣的感覺難以言語。爆豪紅著臉抽回手,轉頭啊啊了兩聲,就跑了起來。

 

*

 

他在便利商店忙進忙出的補貨,而他三不五時就會不經意地瞄到對街的露天咖啡廳,轟正悠閒的坐在路燈下喝著飲料,一邊翻閱著不知道是什麼的奇怪詩集。

這個變態跟蹤狂,既然連我打工的地方都知道,還擅自主張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存進他的手機裡面,這麼會有這麼厚臉皮的人啊!

「氣死我了!」他一氣之下用力的捏爆了正在上架的奶油泡芙。

「可憐的小傢伙,」店長恰巧就在此時目睹一切,他睡眼惺忪地說,「那個,你要賠喔。」並且揉了揉乾澀的眼睛。

「老子知道啦!」

「注意禮貌,爆豪。」充滿血絲的眼眶因指正後輩而變得猙獰可怕,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。

「切......我知道了,店長老頭。」他不甘願地嘟噥道。

「再有誠意一點,不然就扣你薪水。」

「對不起,相澤店長。」現實問題,他不想跟錢過不去。

「你從剛剛就一直盯著對面看,那個男的......是來向你討債的嗎?」相澤聲音沙啞地問。

「蛤?我根本不認識他!」

「嗯......說的也是,沒看過討債的會穿得這麼人模人樣的。」相澤自顧自的說了起來,還慢慢步到了靠近對面的落地窗,「全身的名牌貨,是好人家的少爺啊。」他摸了摸下巴的鬍渣,才想起今天還來不及刮就出門了呢。

「關我什麼事,」爆豪說,「管他是一身名牌貨還是黃金鈔票都跟我沒關係,變態跟蹤狂。」他氣鼓鼓的把最後一個奶油泡芙塞進架上,抓起籃子就往倉庫去了。

「你果然認識他嘛。」相澤意興闌珊地走到櫃檯內給自己倒起咖啡。

「工作的時候不要偷懶啊!」他又拎了三層麵包出來,就看見相澤沒精打采地小心翼翼啜飲著熱咖啡,明明就是貓舌怕燙!

「這是我的店,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。」不然我顧你幹嘛?相澤任性妄為道。

 

時間飛快的消逝,已經是晚間十點。

「他看起來憂心忡忡呢。」相澤暢飲著已經涼了不少的熱拿鐵,伸出舌舔了舔在上唇瓣的奶泡,「你們約好了吧?」

「不關你的事,」爆豪說,「等我把這些貨單點完就會走了。」

「已經是你的下班時間,你回去吧,剩下的我來。」相澤放下他那不知道是第幾杯的熱飲,悠悠地說。

「真的?你行嗎?」爆豪狐疑的問,這個美其名店長,但其實店內的一堆事從沒搞清楚過的老頭子,不知道哪裡來的興致開了這間店,但卻一點也不想管事。

雖然不用自己付大學學費,但是那個摳門老媽子給的零用錢實在少得可憐,讓他不得不自己找份工作。一開始他只是想找個簡單不麻煩的補貼點日常開銷,誰知道一找就找到這種不正經又沒幹勁的雇主,連結帳收銀都不會還要他教,更別說與商品通路聯繫進貨了,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這家店的老闆,要不是他給的薪水夠優渥,不然誰要給他幹這麼多活啊。

「走吧你,」相澤說,「他的樣子看起來都要哭了,你自己看。」他向著對面擺了擺頭。

「......誰管他啊!是他自己要等的,等死他!」

「你再不下班我就扣你薪水。」

「你這個不可理喻的臭老頭!」

「滾吧,臭小子。」他拿起眼藥水,抬起眼滴了幾滴。

 

*

 

「爆豪,你終於出來了。」看見爆豪換了便服走出來,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「都已經到下班時間你還在忙就有點擔心,雇主對你不好嗎?看你一直對他生氣。」

「搞清楚,我是在對你生氣,陰陽臉。」

「我?可是我一直待在這裡沒有動過。」

「就是因為你一直在待在那裡害我都不能專心工作了啊。」爆豪低聲道。

如果只是他一個人的話也就算了,一來就坐在椅子上沒有動過,然後開始一個兩個三五成群的搭訕者出現,吵得不得了還害他增加工作量,超商包含露天的位置,在九點以前就都坐滿了人,不為什麼,就只是為了看對面的轟,搞得他從不怎麼認識變得連血型星座到他家有幾個人都一清二楚了,這傢伙到底有什麼魔性能吸引到這麼多人啊?

「嗯,爆豪在對面忙來忙去的身影也讓我不能仔細看書。」

「你還敢反過來怪我?」

「不是,我沒有怪你,」轟歉疚地說,「抱歉打擾你工作了。」

爆豪聞言頓了一頓。

「算了,」轟也算是無辜者,他不會隨便遷怒於人,「我們換個地方談吧。」他轉頭就逕自邁開大步走了。

「啊,等等我啊。」轟急忙把大鈔按在菜單上,拎起包包就快速跟上爆豪腳步。

「......你這個令人生氣的大少爺。」撇見轟的闊氣舉止,他只覺得浪費得要死,兩杯咖啡最好需要用得到一萬元大鈔啦!他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瞪著轟。

「嗯?怎麼了?」轟問。

「回去,好好地把帳結了。」他沉住氣,忍耐著說服自己這不關自己的事,他只是給予建議而已。

「我有付錢了。」

「找零,去把找得錢取回來。」

他不是小氣,但是過於浪費的事在他眼裡就像是在踐踏他的辛苦日常,一千元左右的咖啡錢多給到一萬元這個就太超過了,這個大少爺到底是沒事愛擺闊還是真沒什麼常識?

轟聽話的回去重新結帳。

「找回來了,原來兩杯咖啡含稅只要一千兩百五十日圓,我給太多了呢。」他露出敬佩爆豪的表情。

看來是後者了。

「菜單上沒有寫價目嗎?」

「好像有,我沒特別注意。」

「你父母難道沒教你什麼叫飲水思源嗎?」買東西不看價格的果然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。

「啊,母親長年抱病,父親也不怎麼管我,只有家教老師......的確,這樣想想是有點浪費了。」轟老實回答。

尷尬了。

踩到地雷了嗎?早知道不要多管閒事,但看轟的樣子似乎也不怎麼在意,他調開視線,總覺得有些抱歉。

「爆豪?」

「沒事,這個,我洗乾淨了再還你。」他拿出下午轟借給他的手帕,試圖轉移話題。

「那個,不還給我也沒有關係,」轟說,「我希望你能帶在身上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希望你看到這個的時候就能想起我。」

爆豪有些無措的轉了一個角度,就算看不見他也知道自己現在那有多不自然的表情,這傢伙說這種話都不會害羞的嗎?

「剛剛有人要我轉交禮物給你,還有一封信。」轟突然這麼說。

爆豪花了點時間才讓自己問出了聲,說在哪?拿來啊。

「我拒絕了。」轟一瞬間伸出一手按在牆上,迫使爆豪急轉方位,整個背部貼到了牆面。他被壓制在轟與牆之間,電壓不太穩定的路燈還噗嘶噗嘶閃滅了幾下,就像火藥一觸即發快要被引爆的前夕。

「幫助情敵的事,正常人應該都不會去做。」轟在他耳邊低語。

「你、你在說什麼?」

「我喜歡你,說了無數次,你也沒有拒絕我,又為什麼要躲?」

心跳很快。

「為什麼要跟蹤我?」他顧左右而言他。

「為什麼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?」轟靠得更近了。

越來越快。

「不然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。」他依舊不確定自己能因此而有答案。

「我並沒有刻意跟蹤你,何況,想了解喜歡的人,這樣很奇怪嗎?」

不奇怪,似乎不怎麼奇怪。

「你不會當面問我嗎?」

「我問你就會說嗎?」轟問。

他似乎很了解自己,僅在這短短的日子裡。

「我喜歡你,你呢?」轟緊追不捨。

又來了,又是那種渾身燥熱的感覺。夜晚並沒有白天的豔陽,這條路也不悶熱,事實上還有點涼。

很奇怪,是很奇怪的氣氛。

「啊啊,我知道了,你喜歡我。」半响過後,他才這麼回答轟。

然後呢?

「......我的感情讓你很困擾嗎?」轟不解這段沉默的意義,他只能自行猜測。

在遇見爆豪沒有多久,轟就知道自己喜歡上他了。他在當時吻了他,對方也沒拒絕,他期待著下一次彼此的見面,他們也如預想的碰面了,然後他展開追求,而對方既不徹底拒絕,也不全然接受,他很困惑,這跟愛情電視劇裡演得不一樣。

當然他也沒有蠢到完全相信。

難道是他誤會了嗎?其實爆豪只是很客氣地在拒絕,結果自己還不自知?

「......不是。」

良久,他終於等到爆豪回應,而且看似還有點希望。

「那是?」轟心急地追問,指腹都快被磚牆磨破了。

「......我、應該怎麼辦?」爆豪低聲說,「知道你喜歡我之後,我應該要怎麼辦?」

他終於問出口了。

而問出口的那一瞬間,他像反噬自己自尊般地自我厭惡。

真是一無是處。

他自嘲,有生以來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怎麼做。